在那之後過了數日,終於要做前往聖臨之谷的準備了。眾人紛紛忙著將武器和甲胄堆上貨車,把龍帶出牢籠這種辛苦的活。寬敞的龍舍中,歐魯巴無言地旁觀著正在引導龍群的鳳·藍。雖然他在這裡見過好幾個調教師,但像鳳·藍這樣可以隨心所欲指揮龍的卻絕無僅有。就算是那些吹噓著「我可以指揮三頭索佐斯表演雜技」的老練調教師,在會在每天同一個時刻給龍餵食,撫摸它們的面孔,在進行著這些每日必做的工作過程中,被心血來潮的索佐斯一口吞下。龍本來就是這樣一種生物。人類對它們所付出的愛情、教育,雖然的確會有一定程度上的效果,但卻沒有任何一點是可以完全保證的。哪怕被長期馴養的龍,也會做出在自己巢穴附近挖些深坑或是搞點山石崩塌這種陷阱,來困住人類團隊的行為,實際上它們的真實智商根本無法測定。對於這樣的龍,在歐魯巴所知範圍內,藍對它們下達命令從來沒有失效過。而且她也不會使用鞭子,或是用飼料來引誘這種方式。只要藍吹起低沉的口哨,龍們就會像訓練有素的士兵般整齊地列隊,藍一揮手,它們就會開始慢悠悠地移動起龐大的軀體。但是,龍群中似乎還是會出現個體差異,「歐魯巴。不要光在旁邊看著,過來幫下忙。」微微鼓起腮幫子對他叫喊的藍,正用手推著一頭中型龍拜安。它依然蹲在籠子的角落一步也不肯挪動。它徹底無視藍的命令是因為在鬧什麼脾氣嗎,看它正縮在角落,面孔對著這邊,一臉就是要和你們賭氣,死也不走的樣子。「要我怎麼做?用鎖拴住它脖子嗎?」對拜安來說麻醉槍幾乎毫無作用。但是如果用鎖鏈來拖的話就會需要很多人手。中型龍拜安的體型雖然小得和索佐斯不能相提並論。但它肩部的高度也幾乎與成年人的頭部持平了。身體長約三米。粗糙觸感的表皮就像是甲胄似的。看上去就像是一頭凶暴的巨型蜥蜴,細小的角呈雞冠形排列在頭部。「歐魯巴只要坐上去就行了。」「什麼意思?」奧魯巴覺得有些驚訝。雖然並不是不存在騎著拜安進行的劍斗競技,但那也是要儘力控制不習慣被人騎在背上的拜安,也就是說,在隨時會被龍甩下踩扁的同時,不得不與敵人廝殺,以這種驚悚感來取悅觀眾的表演,在沒有魔術或是藥物的前提下,想像操縱重戰車那樣操縱拜安是不可能的。「龍和野獸不同。雖說它們已經退化了,但龍有龍的知性。只是人類無法理解而已。歐魯巴的話肯定沒問題。它一定會敞開心扉的。」少女唇邊綻開笑容,歌唱般地說道。但她說的內容卻像是在讓歐魯巴「去死」,對劍鬥士的他來說實在是難以理解。但是,就如之前所述,的確也從沒見過比她更擅長驅使龍的人。而且,當看到她那特有的毫無防備的笑容時,不知為何,不可思議般地會有種能相信任何瘋狂行為的感覺。歐魯巴緩緩地靠近拜安。龍的後腿雖開始做出蹬土的動作,但並沒有吼叫出聲,只是急躁地吞吐著它那分叉的舌頭,如玻璃球似的眼珠俯視著歐魯巴。他迅速沉著下來,移動到它的側面,踩著腿飛身跳上它的背脊。瞬間,龍背彈了一下。為了不被它甩下來,歐魯巴用雙手緊緊抱著它那粗大的脖子。龍身上令人感到意外的熱量透過皮膚間接觸的地方傳了過來。這樣做究竟會對龍的心情帶來什麼變化,當然,歐魯巴不得而知。可此時,拜安卻平靜了下來,開始向外挪動起它的腳步,聽從少女的引導走了起來。「這孩子出生后才只過了半年。」鳳·藍一邊引導著一邊說道。「雖然只需要半年,它的身體就可以變得已經和成年龍相差無幾。但是,它的心還是個孩子。可儘管如此,調教師中居然有人無法區別這點。」將四頭拜安送入裝著滑輪的全新牢籠。負責拖這個牢籠的是兩頭索佐斯和一頭荷班。雖說人們總認為索佐斯的性情比較暴躁,但實際上拜安才是所有的龍中性格最為陰晴不定的種族,就算是鳳·藍,也無法完全控制大量的拜安,所以它們只能在牢籠中度過這趟行程。就在距離出發還有一個小時,眾人都為準備而忙碌個不停的時候,突然,練兵場上衝進了數頭小型龍。是排成一串的三頭騰格。這是一種體型比拜安還要小一圈的龍,由於體型嬌小行動敏捷,所以常被取代馬匹在戰場上使用。它們有著酷似鳥類的頭,長頸俯下靠近著地面,用兩條細長的腿奔跑。由於龍的急剎車,領頭的騎龍者被甩飛了下來。「該,該死,所以說龍這種東西——」男人吐出嘴裡沙子。他用紫色的袍子遮蓋自己肥大的身體,身材看上去就像是個爆發戶商人的那種。身後跟著的兩頭龍上各分別坐著一個人,在他們下龍向那個看似是他們主人的男人伸出援手之前,鳳·藍先一步跑到他的跟前。領頭的那匹騰格彎著腳蹲坐在那裡。應該是被粗暴地對待了吧,它張開的大嘴裡流出白色的吐瀉物。就在藍想要撫摸的它頸項時,「你這個奴隸不準接近閣下!」一鞭子狠狠地抽來。藍慌忙向後躲閃,但因為腳脖子擦到了一下而摔倒在地上。可藍並沒有逃跑,而是直面對方,筆直地盯著武裝的士兵。當那個年紀尚輕士兵注意到藍的發色和膚色后,顯得更加暴躁了。「是崇拜龍神的部族嗎。一個野蠻人,居然敢自以為是——」
將沒有固定居所的邊境游牧民族看作是非文明人,這種風潮無論在哪裡都非常盛行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雖然在歐魯巴那件事上也是如此,塔爾卡斯還真是一個十足的利益至上主義者。
士兵還想再一次揮下鞭子。
就在此時,他突然發出低沉的呻吟聲,僵立不動了。側面伸來的歐魯巴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,高高提了起來。把這位被向後扯得哼哼個不停的士兵一腳向前踹倒。
「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哪裡的『閣下』,但既然人在這裡,就要遵守這裡的規矩。如果你討厭與區區奴隸扯上關係的話,那也不用特地跑到這個奴隸的巢穴里來。請回吧。」
他拿起從士兵那裡搶來的鞭子,朝地面狠狠一抽。
「你,你這個不知好歹的!」
士兵爬起來剛想拔出腰間的刀,
「等一下。歐魯巴,快給我住手!」
塔爾卡斯從他的背後,拖動著那絲毫不比那個長袍男人遜色的肥壯身軀全速飛奔過來。
「你,你這個大笨蛋。這位大人可不是你配與之交談的人物。你趕快回去幫忙準備!——哦哦,費德姆大人,請務必原諒他們的無禮行為。我完全沒想到您居然會專程大駕光臨這種髒亂的……」
「啊啊,行了。你倒是該給我退下,塔爾卡斯。」
長袍男人向絞著雙手粘過來的劍奴商人甩了甩手,
「我要找的是這個男人。歐魯巴?——對,你叫歐魯巴吧。」
說著,指向扶著藍的肩膀,正打算離去的歐魯巴的面具。
呆若木雞的塔爾卡斯暫且不提,連歐魯巴自己也覺得很驚訝。再說,外界的人直接稱呼劍鬥士的名字本身就是件非常稀有的事。
面對停下腳步的歐魯巴,費德姆——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說過的男人——露出了一種異樣的,與歐魯巴過去所見過的任何錶情都不相似的笑容。當明白那是一種抑制內心對奴隸的嘲諷,同時又在揣測對方心情的笑容時,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。
就在這時,他向歐魯巴說出了一句甚至能讓他忘記這奇妙表情的,令人預想不到的話。
「你還記得我嗎?不,不可能記得我吧。那時候你幾乎已經失去意識了。我是梅菲烏斯帝朝評議會成員,兼比拉克領主。同時授命擔任劍斗公會會長的職務,也正是給你戴上那個面具的男人。」
這還是歐魯巴第一次在沒有主人在場的情況下,走進塔爾卡斯辦公室。但他當然不會在意這些。他死死盯著的,是面前這個男人——自稱費德姆,梅菲烏斯貴族中的要人。
「你這算什麼眼光。如果你手上有劍的話,是不是會立刻拔劍把我的首級給砍下來啊。」
空手也不是不能殺了他,歐魯巴這麼想,但他並沒有把這話說出口。現場只有費德姆,一個像是他侍從的少年,和一個青白臉有些書生風的青年,而全副武裝的士兵只有一個,這也太不小心了。
「你很恨我吧,不過你算是恨錯人了。把你關進監獄這件事並不是我的指示,是因為你自身的罪行。」
「那麼。」
從對方自報名號之後,這是歐魯巴第一次開口。
「為什麼要給我戴上面具?是出於貴族的好玩心嗎。反正是個奴隸,隨便遭到怎麼樣的待遇都沒關係嗎?」
「你給我注意一下你的言辭。」
對一旁士兵的怒吼,費德姆只是回了一句「沒事」,
「我可沒有閑到對不知道明天是不是還能活命的劍奴隸開那種玩笑。但是……雖說是不知明日命運如何,沒錯,真虧你能活到今天。那時候你看起來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孩。而在這兩年間,你居然作為一個劍鬥士活了下來……這是多麼的幸運啊。不,已經不能稱之為幸運了,這是你們經常會提起的,從宇宙創世瞬間以來,為所有誕生的人類所安排下的所謂的命運黃金率吧?」
說著,轉頭看了看背後的青年。青年露出淡淡的笑容,微微提了提下顎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這種對待梅菲烏斯貴族的態度比歐魯巴的還要不遜,但費德姆看上去不以為然。
「而且,那時候看上去只是個孩子,經過了兩年,體格已經完全成長為成人了。如果不戴面具的話看上去就像是他本人……嗯,時機也不壞。如果再過半年的話,身體可能會繼續成長,或許到時候反而會比較麻煩呢。」
當然,歐魯巴現在完全不理解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。費德姆看上去就像是與老友久別重逢般懷念。但就歐魯巴看來,這個面具是在兩年間,始終將面孔與外界隔開的鐵塊罷了,而且在一段時期內,還像火一樣灼燒他的臉,正可謂是詛咒之物。
痛苦地打滾,用滲著鮮血的手指抓扯地面,被鐵鏈緊鎖的腳掙扎得彷彿要將骨頭切碎,而每當此時,歐魯巴總是詛咒著不得不戴上這個面具的命運,詛咒著使自己落入這命運的世上的一切。
沒錯,這面具就是歐魯巴這兩年的實體化。同時,也是他就算經受著苦難也絕對不向死亡低頭,發誓一定要從奪走了母親、哥哥和阿麗絲的某種事物的手掌中,將一切重新奪回來的,這種意志的象徵。
而在這種情況下,卻突然有一個素不相識的貴族跑到自己面前,說什麼「我是給你戴上那個面具的男人」。費德姆說的沒錯。如果他的手邊有劍的話,不,不管是不是劍,短刀也好,沉甸甸的瓶子也好,反正只要他身邊存在任何有殺傷力的東西,當費德姆挑明那個事實的瞬間,他就會衝上去把對方的頭給粉碎掉吧。當然現在下手也決不算遲。
可是,不知道費德姆是否是歐魯巴這種心思,再次搶了先機。
「好吧,歐魯巴。現在我就在這裡把你那個面具給摘下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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